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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帝已死,超人出世——尼采:《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》(一)

走过了人生的正午,40岁的查拉斯图拉是改变了;他变成了一个孩子;查拉斯图拉已是一个醒觉者了。他有了一个重大发现:上帝已经死了。他看到了人间,看到了大地:

“啊,你,伟大的太阳啊!假若你没有被你照耀的人们,你的幸福何在呢?

“我教你们什么是超人。人类是应当被超越的。你们曾作怎样的努力去超越他呢?

“猿猴之于人是什么?一个讥笑或是一个痛苦的羞辱。人之于超人也应如此:一个讥笑或是一个痛苦的羞辱。

“超人是大地之意义。让你们的意志说:超人必是大地之意义罢!

“人类给自己决定目的的时候到了。人类栽种最高希望之芽的时候到了。”

 

“人类是一根系在兽与超人间的软索——一根悬在深谷上的软索。

“往彼端去是危险的,停在半途是危险的,向后瞧望也是危险的,战栗或不前进,都是危险的。

“我向你们说:你们得有一个混沌,才能产生一个超人。我向你们说:你们还有一个混沌。”


——王育琨记



上帝已死,超人出世——尼采:《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》(一)

 

第一卷



查拉斯图拉三十岁的时候,他离开了他的故乡和故乡之湖,而去住在山上。他在那里保身养晦,毫不厌倦地过了十年。——可是,他的内心到底有了转变。一天早晨,他黎明时起身,而对着太阳说:


“啊,你,伟大的太阳啊!假若你没有被你照耀的人们,你的幸福何在呢?


十年来,你每天向我的山洞走来:假若没有我,和我的鹰与蛇,你会厌倦于你自己的光明和这条旧路罢。


但是,每天早晨,我们等候着你,我们取得了你的多余的光明,因此我们祝福你。


看啊!我像积蜜太多的蜂儿一样,对于我的智慧已经厌倦了;我需要伸出来领受这智慧的手。


愿意赠送与布散我的智慧,直到聪明的人们会再因为自己的疯狂而喜欢,穷困的人们会再因为自己的财富而欢喜。


因此,我应当降到最深处去:好像夜间你走到海后边,把光明送到下面的世界去一样。


啊,恩惠无边的星球啊!


我要像你一样地‘下山’去,我将要去的人间是这样称呼这件事的。


祝福我罢,你这平静的眼睛能够不妒忌一个无量的幸福!


祝福这将溢的杯儿罢!使这水呈金色流泛出来,把你的祝福的回光送到任何地方去罢!


看呵,这杯儿又会变成空的,查拉斯图拉又会再做人了。”——查拉斯图拉之下山如是开始。



查拉斯图拉独自从山上下来,任何人都不会遇见他。可是当他走进森林里的时候,忽然发现一个老者站在他的前面,这老者是离开了他的神圣的茅舍,来到森林里寻找树根的。他向查拉斯图拉说:


“这个旅行者,我与他有一面之缘:很多年以前,他曾经过这里。他的名字是查拉斯图拉;但是他现在改变了。


那时候你把你的灰搬到山上去;现在你要把你的火带到谷里去吗?你不怕挨‘放火犯’的惩罚吗?


不错,我认出这是查拉斯图拉。他的眼睛是纯洁的,他的双唇不显露什么厌恶。他不是正像一个跳舞者似地前进着吗?


查拉斯图拉是改变了;他变成了一个孩子;查拉斯图拉已是一个醒觉者了:你现在要到睡着的人群里去做什么呢?


唉,你现在竟想登陆了吗?唉,你生活在孤独里时,像在海里一样,海载着你。你又想拖着你的躯壳这重负吗?”


查拉斯图拉答道:“我爱人类。”


“我为什么,”这圣哲说,“逃跑到这森林里与孤独里来了呢?不正是因为我曾太爱人类吗?


现在我爱上帝:我不爱人类。我觉得人是一个太不完全的物件。人类之爱很可以毁灭了我。”


“什么也不要给他们罢!”这圣哲说。“你毋宁取去他们一点负担,而替他们掮着——只要你高兴这样,他们自然是欢喜不过了。


即今你想赠与,别给他们多于赏给乞丐的布施;并且让他们向你请求罢。”


“不,”查拉斯图拉答道,“我不布施什么,我并不穷得如此。”


这圣哲开始笑查拉斯图拉了,他说:“那么,你尝试使他们接受你的宝物罢!他们不信任孤独者,也不信任我们是来赠与的。


在他们耳里,我们的走在街上的足音,响得太孤独了。好像他们夜间躺在床上,听到一个人在日出以前走路一样,他们自问着:这窃贼往哪里去呢?


不要到人群里去,留在森林里罢!毋宁回到兽群里去罢!熊归熊群,鸟归鸟群,——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一样呢?”


“在森林里,圣哲干什么事呢?”查拉斯图拉问。


这圣哲答道:“我制作颂诗而歌唱它们。当我制曲时,我笑、我哭、我低吟:我这样赞美上帝。


我用歌唱、哭、笑和低吟,赞美我的上帝。可是你带了什么礼物给我们呢?”


查拉斯图拉听完了这些话,他向这圣哲行礼道:“我能够给你们什么礼物呢?请让我快点走罢,那么,我就不会拿去你什么东西了!”于是他俩——这圣哲和这旅行者,互相告别,笑得和两个孩子一样。


查拉斯图拉独自走着,他向自己的心说:“这难道可能吗?


这老圣哲在他的森林里,还不曾听说上帝已经死了!”


上帝已死,超人出世——尼采:《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》(一)



查拉斯图拉走到了一个最近的靠着森林的城市。发现市场上集着许多人:因为有人预告,大家可以看到一个走软索者的献技。于是查拉斯图拉向群众说:


“我教你们什么是超人。人类是应当被超越的。你们曾作怎样的努力去超越他呢?


直到现在,一切生物都创造了高出于自己的种类,难道你们愿意做这大潮流的回浪,难道你们愿意返于兽类,不肯超越人类吗?


猿猴之于人是什么?一个讥笑或是一个痛苦的羞辱。人之于超人也应如此:一个讥笑或是一个痛苦的羞辱。


你们跑完了由虫到人的长途,但是在许多方面你们还是虫。从前你们是猿猴,便是现在,人比任何猿猴还像猿猴些。


你们中间最聪明的,也仅是一个植物与妖怪之矛盾和混种。但是我是教你们变成植物或妖怪吗?


现在,我教你们什么是超人!


超人是大地之意义。让你们的意志说:超人必是大地之意义罢!


兄弟们,我祷求着:忠实于大地罢,不要信任那些侈谈超大地的希望的人!无论有意地或无意地,他们是施毒者。


他们是生命之轻蔑者,将死者,他们自己也是中毒者。大地已经厌恶他们:让他们去罢!


从前侮辱上帝是最大的亵渎;现在上帝死了,因之上帝之亵渎者也死了。现在最可怕的是亵渎大地,是敬重‘不可知’的心高于大地的意义!


从前灵魂轻蔑肉体,这种轻蔑在当时被认为是最高尚的事:——灵魂要肉体丑瘦而饥饿。它以为这样便可以逃避肉体,同时也逃避了大地。


啊,这灵魂自己还更丑瘦些,饥饿些;残忍也是它的淫乐!


但是,你们兄弟们请讲,你们的肉体表现你们的灵魂是怎样的呢?你们的灵魂是不是贫乏、污秽与可怜的自满呢?


真的,人是一条不洁的河。我们要是大海,才能接受一条不洁的河而不致自污。


现在,我教你们什么是超人:他便是这大海;你们的大轻蔑可以沉没在它的怀里。


你们能体验到的最伟大的事是什么呢?那便是大轻蔑之时刻。那时候,你们的幸福,使你们觉得讨厌,你们的理智与道德也是一样。


那时候,你们说:‘我的幸福值什么!它是贫乏、污秽与可怜的自满。可是我的幸福正应当使生存有意义的!’


那时候,你们说:‘我的理智值什么!它是否渴求知识像狮子贪爱捕获物一样呢?它是贫乏、污秽与可怜的自满!’


那时候,你们说:‘我的道德值什么!它还不曾使我狂热过。我是怎样地疲倦于我的善于恶呵!这一切都是贫乏、污秽与可怜的自满!’


那时候,你们说:‘我的正义值什么!我不觉得我是火焰与炭。但是正直者应当是火焰与炭的!’


那时候,你们说:‘我的怜悯值什么!怜悯不是那钉死爱人类者的十字架吗?但是我的怜悯不是一个十字架刑。’


你们已经这样说过了吗?你们已经这样喊过了吗?唉!我何以不曾听到你们这样喊叫呢!


这不是你们的罪恶,而是你们的节制,向天呼喊;你们对于罪恶的厌恶向天呼喊!


那将用舌头舔你们的闪电何在?那应当给你们注射的疯狂又何在?


现在我教你们什么是超人:他便是这闪电,这疯狂!”——


查拉斯图拉说完了这些话,群众中的一个人叫道:“我们听够了那个走软索者了,让我们看看他罢。”于是群众都笑查拉斯图拉。而走软索者以为大家要求他出场,便开始献技。



但是查拉斯图拉看着群众,觉得很惊奇。于是他又说:


“人类是一根系在兽与超人间的软索——一根悬在深谷上的软索。


往彼端去是危险的,停在半途是危险的,向后瞧望也是危险的,战栗或不前进,都是危险的。


人类之伟大处,正在它是一座桥而不是一个目的。人类之可爱处,正在它是一个过程与一个没落。


我爱那些只知道为没落而生活的人。因为他们是跨过桥者。


我爱那些大轻蔑者。因为他们是大崇拜者,射向彼岸的渴望之箭。


我爱那些人,他们不先向星外找寻某种理由去没落去作牺牲,却为大地牺牲,使大地有一日能属于超人。


我爱那为建筑超人的住宅,为预备好大地和动植物给超人而工作而发明的人。这样,他追求着自己的没落。


我爱那珍爱自己的道德的人:因为道德是没落之意志和一枝渴望的箭。


我爱那个人,他不保留精神的任何一部分给自己,而欲整个地成为他的道德的精神:这样,他精神上跨过桥。


我爱那使自己的道德成为自己的倾向和命运的人:这样,他可以为着他的道德,或生或死。


我爱那不愿有多种道德的人。一种道德胜于两种道德,因为那种道德更是悬着命运的纽结。


我爱那浪费灵魂的、不受谢也不致谢的人:因为他常常给予,什么也不私存。


我爱那个人,他看见骰子有利于他而怀惭,而他自问:我是一个作弊的赌博者吗?——因为他愿意死灭。


我爱那嘉言先于行为、实践多于允诺的人:因为他追求着他的没落。


我爱那使未来的人生活有意义,而拯救过去者的人:他愿意为现在的人死灭。


我爱那惩罚上帝的人:因为他爱上帝;因为他要因神怒而死灭。


我爱那个人,他便在受伤时灵魂还是深邃的,而一个小冒险可以使他死灭:这样,他将毫不迟疑过桥。


我爱那因灵魂过满而忘已而万物皆备于其身的人:这样,万物成为他的没落。


我爱那精神与心两俱自由的人:这样,他的头仅是他的心之内脏;但是他的心使他没落。


我爱那些人,他们象沉重雨点,一颗一颗地从高悬在天上的黑云下降:它们预告着闪电的到来,而如预告者似地死灭。


看罢,我是一个闪电的预告者,一颗自云中降下的重雨点:但是这闪电便是超人。”



查拉斯图拉说完了这些话,他看着群众沉默起来。“他们站在那里,”他向自己的心说:“他们现在开始笑了:他们全不了解我;我的舌与他们的耳朵太不对劲了。


难道先要撕去他们耳朵,而使他们学着用眼睛听话吗?难道要喧哗得像铙钹与斋戒节的牧师一样吗?或者他们只相信口吃者罢?


他们有一件自觉可炫之物。他们怎样称这使他们自炫之物呢?——他们称它为文明;这个使他们与牧羊者相异。


所以他们不愿听到‘轻蔑’这个字被用在他们身上。我应当诉诸他们的骄傲。


我将向他们讲说最可轻蔑之物,那便是‘最后的人’!”


于是查拉斯图拉开始向群众说:


“人类给自己决定目的的时候到了。人类栽种最高希望之芽的时候到了。


现在土壤还相当地肥沃。但是有一天,它会变成不毛的瘠地,任何大树不能在上面成长。


不幸呵!人类不再把他的渴望之箭掷过人类去的时候近了!人类的弓弦不再能颤动的时候近了!


我向你们说:你们得有一个混沌,才能产生一个跳舞的星。我向你们说:你们还有一个混沌。


不幸呵!人类不再产生星球的时候近了。不幸呵!最可轻蔑的人的时候近了,他会不知道轻蔑自己。


现在我把‘最后的人’给你们看。


‘爱情是什么?创造是什么?渴望是什么、星球是什么?’——最后的人如是问,而眼睛一开一闭着。


那时候,大地会变得更小些,最后的人在它上面跳跃着;他使一切变小。他的族类和跳蚤一样地不可断绝;同时他也生活得最久。


‘我们发现了幸福。’——最后的人说,而眼睛一开一闭着。


他们抛弃了难于生活的地带:因为他们需要热。他们还爱邻人,和邻人摩擦着:因为他们需要热。


他们把病倒和怀疑当成罪恶:他们谨慎地前进。走在石上与人上而跌倒的,该是疯子罢!


他们随时随地吃一点毒药:给自己许多美梦。最后却吃得多些,而惬意地死去。


他们还工作着,因为工作是一种消遣。但他们小心翼翼地不使消遣损伤自己的身体。他们不再变富些或穷些,这是两件费力的事情。谁还愿意统治呢?谁又愿意服从呢?这也是两件费力的事情。


这样,仅有一群羊,而没有牧羊者!大家平等,大家的希望一致:谁有别的情感,便是甘心进疯人院。


‘从前的人都是病狂的。’——他们中间的狡狯者说,而眼睛一开一闭着。


他们是聪明的,知道一切发生的事情:这样,他们不断地互相讥讪着。他们偶尔争执,但立刻言归于好,——唯恐损伤了自己的胃。


他们昼间有他们的小快乐,夜里亦是如此:但是他们十分地珍护健康。

‘我们发现了幸福。’——最后的人说,而眼睛一开一闪着。——”


查拉斯图拉第一次说教,被称为序篇的终止于此:因为这时候群众的呼喊与欢乐阻断了他。“啊,查拉斯图拉,把最后的人给我们罢,”——他们叫道,——“把我们做成最后的人罢!我们把超人壁还给你!”群众转舌作声地狂叫起来。但是查拉斯图拉却忧郁地向自己的心说:


“他们全不了解我:我的舌与他们的耳朵太不对劲了。


无疑地我在山上生活得太久了;我惯听树木之呼啸与溪涧之潺湲:我现在向他们讲话,还和向牧羊者攀谈一样。


我的灵魂平静得、光明得和旭日下的山一样。但他们当我是冷心肠和一个说刻薄话的讥讪者。


他们是怎样地看着我笑呵:他们的笑里有怨恨;他们笑里有冰霜。


——待续——


上帝已死,超人出世——尼采:《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》(一)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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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育琨

王育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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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京地头力经营管理机构创始人,首席架构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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